作者:chjs沙克
——顺致中国作家协会主席铁凝先生
鲁迅 铁凝 勒·克莱齐奥
法国作家勒·克莱齐奥获得2008年度诺贝尔文学奖,他和上届得主莱辛一样,被我们的一些评论家与媒体称为不怎么样的非一流作家,使人们热啃的“中国人与诺贝尔奖”的香饽饽更加发烫,好像诺贝尔奖再不发给中国人就太混帐了。
关于中国人得不到诺贝尔文学奖的议论是磨烂牙床的话题了,在沈从文、钱钟书健在并还能写作的1980年左右,我记得人们已经议论鲁迅、老舍、沈从文、钱钟书可以获得诺贝尔奖了,那时已经从三个方面来说明不得奖原因,一个是文学质量的相对高低,二是文化价值体系的东西方明显隔阂,三是中国文学对外翻译的绝对缺乏。时过近30年,网络发言权的自由泛滥让人们任意指点世界、激扬情绪,对诺贝尔奖说来说去,似乎就是大家有很多意见,又说不出多少具有绝对竞争力的作品,就像几个中国运动员在国际田径场上偶尔闪亮不代表中国田径具有绝对实力一样。真可谓越说越乱,离简单清晰的事实本质越来越远,大不如二三十年前的观点更为理性、精粹。
我早在1992年的一篇理论文章《大器之下》中就提出意见:“文艺必须逃出两个无形的囚笼,首先是自身的规律的囚笼,其次是社会囚笼。我们与其迷迷惑惑地慨叹偌大的文明古国,怎么就得不到诺贝尔文学奖,莫如反观那些诺贝尔奖得奖作品,在我们这里能否得到发表、得到一国之内的承认?”远的不谈,请对照一下近两届诺贝尔奖得主莱辛和克莱齐奥,他们的那些主打作品如果不打上“翻译”的字样,能在我们国家获得发表吗,能进入我们意识形态的主旋律吗?要想获得我们的鲁迅奖和茅盾奖,连影子也沾不上。
就来谈谈我们自己的文学奖吧。中国文学界从上到下“国立”奖项很多,其中以鲁迅文学奖和矛盾文学奖为其主要,而近些年来的不少获奖作品,加大了人们对中国当代文学标准含混无度的一清二楚的失望。就说余华,是一位称得上艺术家的难能可贵的作家,是十所大学也训练不出来的一位小说才俊,而那些对文学血肉没有实质的苦乐交合、站在文字外面解析文字的俗骨评委,却认为余华的《兄弟》不能入围茅盾文学奖,什么“该作品审美趣味低下,文本细节失实,它没有入围很正常,这也是评委们客观、独立、负责评选的表现。”
作家余华的小说被矛盾文学奖评委们拒之门外,也就是连入围资格都被取消,觉得坊间关于官方文学奖缺少合理尺度的传闻又被一显著事实所指证。
照茅奖评委那么说,拉伯雷的《巨人传》、《金瓶梅》、《西游记》、荷尔德林的《许佩里昂》、卡夫卡的《城堡》等众多世界文学经典就是审美趣味荒诞、变态、恶毒和流氓的了,那些评委今天却没有一个敢否认上述作品可以入围任何级别的奖,这是为什么?他们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懂《兄弟》中彻骨的含泪含血的荒诞与幽默;“文本细节失实”,这是什么标准,简直是智商归零的判断。文学艺术文本的细节还能按照此类评委的要求数字化吗?文学艺术创作对于物质真实的离间、虚拟、超越、魔幻等手段,不应该是中学生都在背读的常识吗,为什么不能成为此类评委的常识呢?还说什么《兄弟》“没有入围很正常,这也是评委们客观、独立、负责评选的表现。”这种“正常的客观、独立、负责的表现”,委实证明《兄弟》入不入围矛盾文学奖太没必要了,甚至可以说太不应该入围矛盾文学奖了。
由此自然想到鲁迅文学奖,我不止一次听资深的鲁奖评委说过,让西川、于坚这样的现代派诗人获鲁奖,体现了泱泱十三亿人大国应有的文化风度。他用心可敬说的没错,与过去的单一主旋律标准相比鲁奖的标准在改进。问题是,21世纪的人类社会已经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信息咨询、网络空间可以把地球任何一个角落的进步事物呈现给你,鲁迅文学奖偶然吸纳几位现代派诗人作家到底是风度,还是愚顽不化、欲盖弥彰。获得鲁奖的那些作品,其作者有多少是在同时期作家中居于一流的,有多少是手中掌握各种官方文学资源的人士。文学奖的获取因素中,文本品质与“中国式做人做事素质”各占多少比例?
看看我们的国立奖项是怎么认可文学的,鲁迅文学奖、矛盾文学奖等文学奖项的获奖作品都是些什么货色,有多少是肤浅的表扬现实主义和混生活的买弄文采主义,在同时期的作品中属于什么档次,再批判现实主义地看一看获奖作品的背后站着什么样的作者:无非是作协、文联大小官员和眷养的专业作家,文学期刊的主编、编辑,以文化宣传口为主的爱好文学的大小官员,还有一些爱好文学的资本家,剩下多少是其他职业的作者,即使有一些也是做陪衬,是给世人的堵嘴毛巾。难怪有业内人士私下批评各种文学评奖的不公:交换,互利,趋炎附势,分摊平衡;烂,烂到了根。
我在我的博客文章《泥沙俱下,当代文学几头热?》中,对相对纯粹的文学作品做过自己的认识判断,“关键在于,贾平凹、陈忠实、莫言、赵本夫,苏童、余华们所代表的人性文学,采取了绝对文学的态度:非道德、非政治、非文化、非历史、超功利,所以它们的作品远离一时一势的文学规则,具有与生俱在的“生存境况危机感”,它们可以召唤后世,与永世的人性需要和普遍的生存愿望相契合。《活着》的危困与悲伤是永远存在的,《妻妾成群》的诱惑与争宠是处处存在的,《废都》的颓废与疲软是间歇存在的,《檀香刑》的酷美与亢奋是隐性存在的,《天下无贼》是永远不存在、而其理想是永远存在的。远的不说,在同一个世纪的上半叶,正是这种绝对文学的态度造就了罗曼·罗兰、泰戈儿、福格纳、杰克·伦敦、海明威、鲁迅、沈从文等文学大师。
“当代这些纯文学作家之间,在艺术上的区别是明显的,他们相互之间的区别构成了作家群体的存在条件,否则有一个作家代表大家就够了。拿王跃文与其他官场文学作家比,王跃文的小说氛围是海底鲸泳,其他的则半是官场故事的绝妙升华;拿苏童和余华相比,苏童的小说语境是一种虚幻的现实,生存状态的困惑和适应;余华则是现实的虚幻,生存处境的紧张与不适应。贾平凹是生活方式的逃避,赵本夫是生活方式的理想。”
我是个业余的文学作者和读者,对于文学的上述判断可能是一叶愚见,但上述作家作品本身的文学价值,也许超越了鲁奖和茅奖的价值。这样的文学判断尺度,在客观的比较中产生,比起余华小说《兄弟》遇到的评委们,或许更接近“正常的客观、独立、负责的表现”。
拿余华的《兄弟》说事是碰着话题了,让有识者与时间去公证吧。请各种文学奖的评委注意,如果你们不把文学奖从高台拉到民间来,你们的文学奖将不是奶粉的营养,而是毒害文学肌体的三聚氰胺。
在此我无权力、也无义务去否定鲁奖、茅奖,它评出过不少好作品,只是它的建设性初衷还保留多大成分?没有必要去揭露什么评奖内幕,那是作为常人的评委们背后总要透露出来的秘密。
我倒想问一句话,倘若鲁迅先生灵魂有知,按他的文学标准和匕首性格,能认可目下标准的鲁迅文学奖吗?再者,把鲁迅的作品拿过来参评鲁迅文学奖,能符合时势性的主旋律要求及社会功利标准而获奖吗?
话到嘴边自出口,尽管中国文学的现状是历史原因及大环境造成,我还得对中国作家协会主席铁凝先生说,当代中国社会进步的动因体现在改革开放上,城市农村的各行各业都在遵循历史进程不断推进改革开放的事业,而我们的文学事业一直处在社会文化边缘,泱泱大国的文学体制因循着30不变的农业时代的老规矩,你身在其位可以尽力谋其政事,可以有所作为,可以对文学事业实行改革开放,即使太迟了还得打破僵化的铁饭碗式的人事体制和价值评估系统,培育公平竞争的文学创作机制和宽松和谐的氛围,真正推动文学的创作与繁荣。对于文学奖项,你要么搞纯民间纯学术的文学评奖,要么取消“国立”文学奖项的存在,让中国作家都去角逐诺贝尔文学奖,就像中国运动员把角逐奥运会、世界杯及世界锦标赛当成伟大目标一样,不但无可厚非,而且举国认同。
2008、10、12
[附注]:本文源起于给中国艺术批评网主管曾蒙的一封信,主要谈了当代中国作家、艺术家的普遍素质问题,文学奖项的标准缺失问题,包括对余华的评价等。后作延伸,改成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