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与薄义的交织,智慧与愚蠢的对决,自私与恩抚的碰撞,一次又一次的家族企业内斗,证明了其巨大的破坏力。而这里,正在上演一场家族战争
文/本刊记者 田倩平
春三月,傍晚,一辆黑色奥迪A6从厦门高崎国际机场驶往市区。
坐在车后排的迅捷集团总裁徐鹏,刚结束10天的欧洲考察,但此刻,他没有丝毫倦意。10天里,与各方投资机构的周旋谈判令他的大脑仍然处于高度活跃的状态。车子尚未下机场高速,他就给弟弟徐凯打了个电话:“你人在哪?我刚下飞机。见个面吧,一小时后,我在公司楼下等你……对,老地方。”
鸿门宴
仅半个小时,徐鹏就到达了位于滨湖东路的鼓浪湾酒店。徐凯还没有到,空出来的这一点时间,正好能让他整理一下千头万绪的思路,想想接下来的谈话内容。
迅捷集团的主要产品是“真正适合中国人的运动服装”,其研发和生产的运动服装在国内同类企业中一直占据领军地位。在竞争已进入白热化阶段的运动服装产业,疯狂的“价格战”让这个行业里的企业利润所剩无几。为了让迅捷有一个健康快速的发展,徐鹏承受着巨大的上市压力,而这种压力迫使他马不停蹄地跟各国的投资机构进行着一轮又一轮的谈判,“风光的背后往往是心酸。”他自嘲地想着。
以前每次出差回来,他都要跟弟弟在这里喝两杯,边吃边聊让他感觉很亲切。五年前,从美国斯坦福大学留学回来的徐鹏也是在这家餐厅,跟来接自己的弟弟吃了第一顿饭。那时,兄弟俩无话不谈。但不知从什么时候仿佛有了隔阂,沟通越来越少。现在,除了公司事务,几乎没有交集。
想到这里,徐鹏不禁有些伤感。由于自己很早就外出求学,小自己一岁、性格内向的弟弟承担了许多本该由他来承担的责任,包括帮助父亲打理家族事业。也因此,徐鹏对弟弟总有一种愧疚心理。但如今作为整个集团的掌门人,却由不得他掺杂过多的私人感情,犹如眼下这桌由他亲自摆的“鸿门宴”。
正当徐鹏出神时,徐凯推门而入,面带疲惫地坐在了他的对面,“这几天的考察怎么样,法国那边有什么合作意向吗?……下午我去人才市场了,今年的工人真不好招,不光工资普涨,应聘的人都屈指可数,这民工荒不知道还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徐鹏有些不忍,但还是开腔了:“徐凯,生产这边的重心,我已经跟你强调过了,现在要高度重视研发和设计服装款式,至于制造,可以找合适的代工工厂。”停顿了一下,他又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今年夏季运动服装新品的设计进行的怎么样了?我们的老对手特速,今年的春季新款上市后,消费者反响非常好。相比较,我们无论款式还是色彩都差了许多,第二季度可不能再落后于人了啊!”
说到这,他又想起了一件事,“青岛市政府年初招标的CBEA国际锦标赛项目,竞标结果出来了么?”
徐凯顿时面露难色,“这次送过去的样品,说是衣领部分的设计不太符合运动员的需求,被淘汰出局了……你也知道,我对研发设计这方面不是很在行,所以挑选样品的时候也把不了太多关。这次有好几家国际大品牌都参与了竞标,恐怕我们入围了,胜出的几率也不大。”
徐鹏有一点血往上涌的感觉,但还是强忍住怒火,有些沉重地说道:“徐凯,现在做服装不比从前了,设计和营销跟不上,随时会被市场淘汰。你知道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我们在制造工厂上耗了多少资金吗?现在外贸订单几乎不接,养着这么多工厂没有必要。我已经想好了,今年80%的工厂都要关掉。凭我们掌握的行业资源,找别人来代工既省心又省力。现在服装的利润点都在品牌和设计上,这个环节我们必须特别重视。这次去法国,我已经跟几大运动服饰的设计总监接洽过了,近期可能就会引进合适的人选,全面负责迅捷产品的设计和品牌推广,到时会拿出一部分股权作为激励。为了今年上市,我们已经做了三年准备了,决不能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徐凯显然没有想到哥哥会说出这番话,有些诧异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关掉工厂?这可是我们十几年的根基。再说了,引进职业经理人来负责设计,那我做什么?”
徐鹏尽量放缓语气:“这个决定我已经跟爸爸商量过了,他没有意见。至于你,我觉得目前的水平和能力可能不太适合担任设计方面的工作,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出去进修一下,提高一下企业管理方面的素养。其他方面的事情,我们可以明天在家庭董事会上详细讨论。”
徐凯没有发作,但他的语气已经极为不悦:“你们都已经通过气了,还有什么可讨论的?是要商量把我送到哪里吗?我跟爸爸在公司做了近十年,怎么说也还是有些经验的吧?你怎么保证外来的和尚就能念好经?”说完,拂袖而去。
接班烦恼
与此同时,人在厦门总部办公室的迅捷集团董事长徐兴邦同样坐立不安。
下班之前,他接到了刚下飞机的徐鹏的电话,对于具体的上市程序,徐兴邦没什么疑问,但徐鹏在电话中提及的“鸿门宴”,还是让他隐隐有些担心,不会闹家变吧?回头想想,今天这出剧,五年前似乎就开始酝酿了。
作为中国改革开放第一代民营企业家,白手起家的徐兴邦,凭着勤劳精明,用20年的时间,将一家外贸出口企业做成了年销售额过亿的服装集团。五年前,深感年龄、精力和发展思路有些跟不上的他,开始考虑找接班人的问题。
福建商人浓重的传统观念让他从一开始就把希望锁在了长子徐鹏身上。这也符合实际情况:二子一女中,长子徐鹏从小脑瓜灵活、思维活跃,是理想的接班人选;相比之下,次子徐凯体弱怯弱,优柔寡断,徐兴邦虽然一直将其留在身边,但并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把整个企业交给他;至于小女儿徐婕,就更不在考虑范围内了,一则家业向来传男不传女,二则作为最小的孩子,徐婕自小骄纵任性,并不适合担任企业掌舵者。
那个时候,刚回国的徐鹏满脑子都是技术报国的热情,作为世界名校自动化专业的高材生,他顺利获得了一家世界500强企业技术骨干的职位,准备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大展拳脚。
而徐兴邦则一直殷切地期望着大儿子的归来。当时,迅捷集团的年销售额已经连续好几年在亿元关口徘徊,加上其他几大国产品牌相继加大广告投入和市场推广力度,迅捷的市场占有率急剧下滑。为企业发展四处奔走的徐兴邦大病一场,徐鹏最终接受了父亲的召唤,回归到家族企业。
为了给长子铺好路,在徐鹏正式回归之前,徐兴邦对公司股权进行了划分:自己保留董事长职位,手握30%的股权;长子徐鹏、次子徐凯各20%,妻子王春梅和女儿徐婕拥有余下的30%。与此同时,他还给所有的家族股东定了一条规定:凡是涉及公司战略方向和核心成员内部矛盾的,必须召开由五名成员参加的家庭股东会,决议获多数票才能通过。这已经成为了徐氏家族的“家庭宪法”。
这个安排虽然称不上完美,但基本达成一致。而从徐鹏进入迅捷那一天开始,徐兴邦就有意识地将一些重大项目交给他来操作。徐鹏也不负众望,在不到五年的时间里,广建渠道,带领迅捷从偏安东南的区域发展到了全国27个省市,成为全国著名服装品牌,并将盈收规模做到了20亿。
奋斗了一生的事业后继有人,这令徐兴邦倍感欣慰,放心地卸下了担子,将公司交由徐鹏管理,自己则退居二线。然而,随着迅捷的规模和影响力越来越大,一些意料之外的状况开始频频出现。
首先是次子徐凯。虽然清楚自己并不具备把迅捷做大做强的能力,徐凯还是一直很努力地帮父亲处理着公司的各种事务。哥哥空降而至,并从一开始就被放在总裁的位置,这让他的信心倍受打击。此外,徐兴邦为了树立徐鹏在公司的地位,经常有意无意地淡化忽视徐凯,甚至将他从市场渠道调到冷门的生产制造部门,这令他从情感上难以接受。时间一长,兄弟俩越来越疏远。
其次就是三年前,女儿徐婕毕业加入迅捷集团。由于迅捷当时正在大力拓展电子商务渠道,徐婕的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