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的美国纳斯达克上市公司总数超过全欧洲的总和。7年前,以色列的人均创业投资就已经是美国的2.5倍,欧洲的30倍,中国的80倍,印度的350倍。在以色列,平均每1844个人中就有一个人创业。在特拉维夫的罗斯柴尔德大道周边1平方英里的土地上,就塞进600多家大大小小的新创公司。而这个略显神秘、资源匮乏的中东国家,是如何在短短20年内飞速成长为世界瞩目的创新创业圣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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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是一个神奇的国家。它是世上历史最悠久之一的民族的家园,却在几十年前才得以建国;它自建国当天就被环伺的强敌联手讨伐,几十年下来,每次面对数倍的敌军,非但没有亡国,反而国土越来越大军队越来越强;它的国土一片黄沙漫漫烈日当头,自然资源极度匮乏,人均耕地1.5亩,人均水资源只有世界平均水平的1/4,却发展出了世上最先进和高效的农业技术;面积跟北京差不多大,人口不到北京的一半,在纳斯达克的上市公司数量却仅次于中国和美国,超过了整个欧洲所有国家的总和。1948年,以色列从零崛起,全民皆兵的生活在纷飞战火之下,经济却高速发展至今,人均GDP排到世界前30,其中科技产业对GDP的贡献比例在世界上排第一。
虽然地处最危险和荒蛮的中东,以色列却吸引了来自全世界的巨头公司和风险投资纷至沓来。及至今日,有三百多家跨国公司把科技研发中心开在了以色列,并且这个弹丸小国受着这个全世界最高密度的风险投资,甚至超过了硅谷。就如耶路撒冷是三教圣地一样,以色列大概也是所有科技行业从业人员心中的圣所。于是,带着朝圣一般的虔诚,真格基金投资团队飞赴以色列实地学习了五天。这一行,我们有见到以色列的创业者,投资人,跨国科技公司高管,负责创投的政府官员,军人,学者,以及因为写就《Start-up Nation》而成名的作家,试试窥见全豹一斑,总结出来以色列奇迹的几个根源,与大家分享。
以色列的兵役制度是强大的创业者dealflow和高科技的IP来源
以色列是全世界最有危机感的国家之一。从建国当日起,周围接壤的全部国家就联合宣布要把这个国家从地图上抹去,把犹太人赶下地中海。所以对许多中国朋友来说,以色列在电视新闻中每次出现都伴随着浓浓的硝烟味。以色列国土面积没有任何战略纵深,作为一个长条形的国家,开一辆汽车一天之内可以从国家最北端到最南端三次。战争一旦打响,整个国家全部都是战场。在义务兵役制国家里,以色列大概是唯一一个义务兵能真正上战场的。走在特拉维夫和耶路撒冷的街头,不管是在餐厅吃饭,在地铁坐车还是在零售店买水果排队,都能见荷枪实弹的以色列士兵。他们大多非常年轻,服役年龄是18岁,男孩服役三年,女孩服役两年。我们在以色列的一位投资顾问在获得法学博士和MBA之前,曾服役于空军精锐战队,战争期间深入敌国在地面用激光为战斗机定位导航;而在Start-up Nation Central接待我们的负责人Inbal,虽然美艳娇小,成功创业之前原来居然也曾是著名的8200部队的军官,并且是情报人员学院的教务长。
我们拜访以色列的一个无人机空军基地时,给我们做展示的士兵少年老成21岁已经算是军营中的老兵了。值得一提的是,以色列人是在退役之后才考虑是否读大学的,所以兵役后会去选择读本科的学生们在决定读书时已经非常成熟和专注,本科也直接省去了美国大学那样前面两年的全科培养,直接开始研究专业领域,所以从事技术创业时也有巨大的优势。
在兵役结束以后,男性们要加入预备役,每年都要做几周预备役的工作一直到四十岁。比如,我们这次见到的一位以色列朋友在服兵役的时候是空军飞行员,后来退役了去麦肯锡做咨询,但是每个星期五都还得去开直升机巡逻,而这天的薪水就由政府补贴给麦肯锡。这种方式保证了全员基本都是在战备状态。
以色列的军队技术高度说是全球首屈一指毫不夸张,而以色列的空军和防空技术则是犹太人皇冠上的骄傲明珠。加沙的哈马斯和黎巴嫩的真主党长期向以色列境内发射火箭弹和迫击炮,从2000年到2008年有八千余枚之多。对此,以色列独立自主研发出了“钢铁穹顶”(Iron Dome)防空系统并在2011年正式投入使用。钢铁穹顶技术能判断出飞弹的落点,对于会落在有人员伤亡区域的飞弹,能用相对低廉的成本拦截。到去年底,铁穹系统拦截了1200多枚飞弹,成功拦截率达到95%,使得这个国家的民众即便生存在被最深敌意所攻击的国家仍然能感到安全的庇护。
像铁穹这样的复杂军事系统,自然树立了高深的技术壁垒,但是以色列对军队的技术IP的保护政策却是相当自由的。从军队退役的年轻士兵们可以自由的利用他们在军旅生涯掌握的技术去创业,而许多创业团队本身就是在军营中相识的,所以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一起打过仗的团队”。以色列创业团队在互联网安全、视觉识别、人工智能等高科技领域有着天然的优势,国防军的训练和IP功不可没。以色列军队中最有名的部门叫做8200小队,专注于军队中的科技研发。这个部门产生的百万富翁创业者数量超过了世界上几乎所有商学院。而这个部门所诞生的创业者占整个部门的人口比例,石破天惊的超过了斯坦福大学。著名的例子比如Dov Moran,曾经是海军里微电脑部门的负责人,后来凭借军队中掌握的技术创建了闪存解决方案公司M-Systems,在06年把公司卖了十六亿美金。而最近这些年耀眼的以色列后起之秀独角兽们,例如Whatsapp, Waze, Outbrain, Palo Alto Networks, Check Point等也全部都是类似的背景。这样的例子在以色列数不胜数,比如我们在以色列投资了的两个团队,做无人机操作系统的Percepto和广告科技的Crosswise,过去都曾在军队服役。Percepto的背景就是非常经典的军人创业:创始团队过去都是以色列空军飞行员并因此结识,所研发的硬件和软件是配载在无人机上使得无人机有了自己的视觉识别和反应中枢,而核心技术就是来自于在空军无人机部队服役的经历。除去技术上的IP以外,战场服役的经历也使以色列的创业者们有着超人的领导力,执行效率和抗压能力,锤炼出来几乎所有创业需要的素质。
以色列的政府部门有着超前的意识扶助创业企业并吸引了大量外国的风投资源
我们拜访Start-up National Central的时候,负责人Inbal Arieli介绍,除去硅谷,以色列是世界上初创企业最多最集中的地方,也是人均获得风险投资数量世界最高,比美国还高出一倍多。美国所有的一线VC,包括红杉,Accel, Greylock, Benchmark, Bessemer, Battery, Lightspeed等全部都在以色列有过投资,许多还有办公室和GP驻扎。全世界有两百五十多家跨国科技公司把R&D中心放在以色列,让以色列也成为了R&D占GDP比例全球最高的地方。然而,仅仅是二十年前,事情还不是这样。
与前面所提到的军队影响呼应的是,以色列的第一家本土VC基金Athena Venture Partners事实上是在1985年曾任以色列空军总参谋长和上将Dan Tolkowsky发起的。而VC们群雄逐鹿开始于1993年,那一年以色列政府启动了著名了Yozma计划(Yozma就是希伯来语中的“启动”的意思,有兴趣的同学可以读读Start up Nation),为跨国投资的VC提供了非常优厚的税务政策激励并且政府出资在每一个项目上翻倍境外VC对本国的投资。据Start-up Nation的作者Saul写到,经此一役,进入以色列的VC基金总额十年内翻了六十倍,IT领域的总利润翻了近十倍。自从Yozma计划,以色列的VC投资开始一路高歌猛进至今。
以色列的R&D投入占GDP的比例是全世界最高的,而R&D里很多事实上就来自于国外的VC投到以色列公司的B轮C轮。时至今日,以色列本土已经有很多优秀的早期VC基金,比如行业里大家耳熟能详的JVP, Magma, Pitango, Carmel, Aleph等等,但这些基金往往只主投种子和A轮。从B轮以及以后的成长期投资基本都是被之前提到的Sequoia, Greylock这样的国际一线品牌所垄断的。原因是,与中国创业者不同,中国创业者可以拿下相对对外封闭的中文群体用户就可以偏安一隅甚至成就一番大业并且易守难攻,以色列地小人少,决定了创业者从创业开始就注定了必须孤注一掷搏击国际主流市场。这样一来,在B轮C轮等成长期投资方的背景和投后增值能力就会非常重要,所以以色列即便出现了本土的成长期基金(例如Qumra),在与国际资本竞争的时候也会缺乏竞争力。所以以色列的本土早期基金往往承担着source,和孵化初期创业公司的角色,为B轮C轮的晚期国际VC培养出优秀的投资标的。
除去Yozma Program,以色列政府对创业群体做出的最大贡献应该来自于Office of Chief Scientist(“OCS”)的设立。我们这次见到了以色列有史以来的第八任Chief Scientist本人,Avi Hasson.在成为Chief Scientist之前,Avi曾经是以色列顶级风投双子座资本(Gemini Israel Funds)的合伙人,做了十年的风投。再之前也在大型科技企业工作过很久并且也有着典型的军队精英情报机构服役背景。他向我们详尽的介绍了OCS的情况。Office of Chief Scientist是隶属于以色列经济署的部门,七十年代建立,最初是为了培养技术类移民而成立的孵化器。在九十年代,许多苏俄犹太人来到以色列,靠Yozma项目带起来的风投和OCS的资金创业。
如今,OCS有180多名项目评估专员作为顾问,他们来自于不同的领域有着不同的背景。我们的投资顾问Dovi过去曾经就是管理这180多位项目专员的OCS办公室主任,直接报告给Chief Scientist。OCS多的时候每年可以达到跟1000多家初创企业注资,(也就是整个以色列创业公司总数的将近25%)少则几万美金,多到几百万美金。所有获得OCS资本支持的项目必须有至少同样当量的VC投资。关键是,OCS注资进入初创企业的时候,是不占股权的,也就是类似于给公司的奖金的性质。OCS还运营着二十多个孵化器的项目,每个孵化器都是与市场资本共同运营的,政府在其中不起任何主导作用,例如一个医药主题的孵化器,可能由OCS,默克或者圣洛菲,再加上某家专注于医疗产业的VC例如Vertex Venture这样子的三方甚至更多方共同运营。而一个偏向半导体的孵化器,可能就是由OCS,因特尔,高通和Carmel Ventures三方共同运营。其中项目的选择和培养全部留给科技公司和VC,政府只负责投入孵化器所需要的一部分资金。一个有意思的小点是,同样是类似的孵化机构,孵化器(incubator)代表着有政府参与,而加速器(accelerator)则是没有政府资源参与的。
Avi跟我们阐述了这样做的逻辑:政府与VC在生态圈担任不同的角色,也有不同的目的。一件有意思的事儿是,以色列虽然在全世界R&D的投入占GDP比例最高,但是政府在R&D的投入占GDP的比例却恰恰相反是最低的之一,只占20%不到,而剩下的80%的投入来自于跨国科技公司和国际VC的投资。也就是说,政府的职责是把合适的资本资源与创业公司对接起来,形成蓬勃的生态圈,而不是投资项目的成功或者失败。政府的投入事实上是个杠杆,每一分投入平均下来会吸引四分的国际资本投入到以色列。如果一个项目死掉,VC亏掉了LP的钱,但是政府完成了吸引四倍投资并且创造就业机会的使命。也正是因为这样,政府不会占公司的股权使得自己与公司的成败有直接的利益关系和动机。
移民国家和犹太民族对于鼓励创新,包容风险和无层级的独特文化
我们在这次有幸与前以色列因特尔总裁邓慕理(Mooly Eden)共进晚餐。在被问到以色列科技奇迹的原因这一古老的问题的时候,他反复提到的一个词是chutzpah。他说,这个词是Yiddish语里的,包含着很多的意义,包括近乎莽撞的勇敢,没有等级之分的挑战,厚颜无耻的坚持。他说,一个以色列男孩如果看到一个喜欢的姑娘一定会死皮赖脸缠着她约她当天就吃晚饭,一个下属如果对老板安排的任务觉得匪夷所思一定会问老板“我干嘛要做这个”,一个小公司不会因为巨头已经自从事一项业务而不敢试图探索更好的解决方案,这些都叫chutzpah。在以色列,层级制度的不分明不仅体现在公司中,也体现在家庭,学院甚至军队中,这样的扁平化文化,大概比欧美国家所倡导的民主氛围更进一步。
而著名的Start-up Nation作者Saul Singer跟我们反复提到的是,一个犹太母亲如果有一个创业者的孩子,她不会为之担忧和疑虑,相反却会非常骄傲。他提到,媒体对创业浪潮的渲染在以色列的整个科技奇迹中功不可没。而首席科学家Avi也跟我们说到,创业公司,媒体和OCS三者如同一个坚固的三角形,每个角之间互相加强。媒体不吝对于勇敢挑战现状的创业公司的赞扬,和对于失败和转型故事的鼓励性报道,让以色列创业者们,以及投资人和民众,对创业失败的风险的接受度非常高,觉得失败了从头再来就好,宽容程度可能更甚于美国。尤其是,以色列的许多创新是属于技术类型的探索和尝试,创业者本身就做好了如同在实验室中进行科研反复实验的准备,失败不是意外,而是成功路上的必须。
当然,还有许多人把以色列的科技崛起归功于犹太人种智慧上的基因优势。虽然没有夯实的科学证据,占世界人口比例0.6%的犹太人的确获得了历史上25%以上的诺贝尔奖。(而就像大家所知道的那样,讽刺的是,犹太人却自古以来一直是种族主义血泪最深重的受害者。)我们此行也参观了以色列最顶级的科研机构,魏茨曼学院,以色列最光荣和尊贵的高等学府。以色列自建国以来有过九位总统,其中两位是魏茨曼学院的校长,包括国父魏茨曼博士。当年以色列建国时邀请的第一位总统候选人是爱因斯坦,被后者拒绝后,魏茨曼博士担当起了这个重任。作为一个生物化学家,魏茨曼博士曾经发明用生物酶生成丙酮从而强化炸弹威力的过程,帮助英国人赢得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来不仅建立了魏茨曼学院,也是著名的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的重要奠基人之一。全球销量最高的25种药品中,有7种是在魏茨曼学院研发的。
后记
这次以色列之行,我们不巧碰上了罕见的来自叙利亚方向的遮天蔽日的大沙尘暴。每一位接待我们的朋友在见到我们时都赶紧解释,“你们碰到的是非常不寻常的情况”,而我们则笑笑说好歹我们也是北京来的,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那么不寻常的情况。以色列本国市场很小,中国市场作为新兴的大型市场,让当地的创业者们十分重视。短短的几天,我居然收到了五张来自本地创业者甚至是VC的中文名片,还有几场pitch的PPT都是用中英文双语做的。Saul Singer说到,他对以色列的科技融入中国市场非常看好,尤其是在与密集城市相关的创业领域,因为中国有着大概全世界最多的大型城市,而未来的许多创新一定是围绕着城市中的效率提升进行的。
透过厚厚的沙尘暴,我相信,不管是在中国还是以色列,我们所看到的一片繁荣还仅仅是两个承载着古老民族的新兴国家日出的曙光,一如工业革命伊始的英国和一战前的美国。最好的还尚未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