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科技 王潘 5月9日报道
五一这天,长沙火车站候车室围满了人,中年男检票员从拥挤的人群中一眼认出了施洛,接过施洛递过去的火车票,他点头微微一笑,这是一张他已经熟悉的面孔。当晚,施洛准备从家乡长沙乘车前往安徽合肥讨要自己在某网站上投资的本金,而她自己也记不清这是今年第几次跑合肥了。
“山东的平台多诈骗,安徽的平台多以高息自融,河南的平台多跑路。”电话中,谈及网络投资与理财,施洛如数家珍,要知道,这是她花费上百万元买下的心得。除此之外,就是全家上下对她的责备。
施洛自2014年底开始涉足网络投资理财,她受到安徽几家号称是“P2P平台”的高息诱惑,尽管一开始比较谨慎,不敢投资,但在最初两次的投资尝到甜头后,她便开始不断下注。
“我也知道这些投资风险很大,但是因为收益实在是太高了,同时又可以随时退出,所以我还是想去赌一把。”施洛说,自己先后在安徽的多家平台上进行了投资,金额从几万到几十万不等,甚至还拉来家人一起投资。而她所投资的这些平台,其年化收益全部在20%以上,有的甚至高达100%。
2015年夏天,施洛发现自己投资的一家名为“上致财富”的平台突然无法进行兑付,同时也始终无法联系上对方,于是开始着急起来。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其他几家平台也都不约而同相继出事了。
出事的平台中,少数平台的老板跑路,从此销声匿迹,而多数平台的老板仍然能联系上,对方态度也极好,但就是不肯退还资金。最让她生气的是,其中有几个不肯还款的老板还在微信朋友圈晒自己环游世界或送子女出国留学的照片,施洛从此开始了漫长的“跨省”讨金之路。
到了合肥,没有一家平台的老板愿意与他见面,当她根据网站上提供的办公地址前往查询,发现很多平台的办公楼早已易主。甚至有一家平台此前通过官网描述,公司地址在801室,结果她到了那栋大厦才发现,整栋楼最高只有7层。
最后,施洛与其他省市前来讨要资金的人结识,并互相同步信息。但在这个过程中,施洛却真切感受到了人性的阴暗面,“即便大家同为受害者,但又都偏见于个人的利益”。
今年初,施洛去合肥一家名为“什马金融”的平台讨要资金,结果在该公司遇到了另一位女性受害者,对方拦着不让该平台老板将资金返还给施洛,理由是她本人投资了上百万是投资大户,而施洛只投资了几万,应该先解决大户的资金返还问题。于是,施洛只好几天后再去一次。
而在一个供投资者交流的QQ群中,由于同病相怜,施洛开始与不少人熟识起来,之后,就有一个平常很热心的“熟人”向她推荐新的理财平台,并向她打包票说,“即使你的资金被套住了,我也能去帮忙要回来”。而当她相信了对方真正投资了一家平台后,才发现自己又落入了人家的圈套。实际上,是这位热心的“熟人”自己在该平台的资金无法兑付,必须要找一个不低于自己投资额度的人进来才能全身而退,而施洛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对方的垫背。
多次被骗后,施洛已经从中挖掘出了不少信息。据她介绍,合肥的理财诈骗网站几乎都是由一个叫做朱小毛的人提供网站系统。令人惊讶的是,这些理财平台最初的诞生就是为了卷款跑路而来。
最初,朱小毛在当地通过电线杆广告、上门问询等方式假意向企业推销“贷款”,而当地一些传统企业的小老板因为经营公司正好缺乏资金,于是朱就将自己开发的专门用于诈骗投资者资金的网站系统卖给对方,让对方自己挂出去“骗钱”,等到时机到了就立即“跑路”。
知道水有多深的施洛从此再也不敢碰线上理财,不管是规范的不规范的,上市的还是未上市的,知名还是不知名的,收益合理还是收益偏高的,她都一律选择拒绝。“一个习惯了赌高息的人,其胃口的确比普通人要大不少,因此很难再接受投资低收益的平台,更何况很多低收益的平台也不靠谱。”施洛说,自己接下来半年的工作仍然是继续讨要自己此前投出的近百万元资金。
被自己的老板骗走40万
戴萌是河南郑州一家企业的普通职员,一天中午,一位业务员递给他一张传单,之后,她的10万元资金便随之没了。
对方声称自己是郑州当地一家做理财的新兴企业财智魔方,公司正规运营,地址就在戴萌所在公司正对面的一栋大楼。戴萌邀约同事前去查看发现,的确如这位业务员所说,对方办公地址离自己上班的地方不到200米,于是以为这就是安全距离.
戴萌还去财智魔方官网仔细研究了一番,其年化收益在10%-14%并没有高得离谱,其官网还声称由中国平安全面保障投资人资金安全和信息安全,没有经过太多考虑,她就将自己辛苦工作三年攒下的10万元资金全都存放了进去。
去年7月,戴萌发现平台无法再进行正常的资金兑付,便找到离自己不远的财智魔方公司。该公司一位内部员工告诉他,两个月前,公司就已经换了法人,此前的公司负责人蒋翔恩消失不见,新来了一位叫做牛俊龙的老板。
很快,财智魔方声称,公司总部已搬迁至北京海淀。戴萌根据官网提供地址发现,的确有财智魔方这家公司,但仅仅只有个标志牌而已,并无一人在此地上班。
戴萌又通过微信联系上牛俊龙,对方表示并没有跑路,只是已经从海淀北四环搬到了上帝,换了个成本低的地方上班。戴萌使劲了浑身解数,也没能撬开牛俊龙的口袋。
戴萌的家人并没有太过责备她,反而安慰她就当是“消财免灾”。两个月前,戴萌与自己的男朋友正式领了结婚证,对方告诉她看开些,大不了再努力挣回来。不过,戴萌自己仍对此事耿耿于怀,时不时又念叨着自己花费10万元买下的唯一教训:“你贪图人家的利息,人家看上的却是你的本金。”
相比戴萌家人的通情达理,财智魔方的另一位投资者楚媛就没有同样的走运,不但超过40万资金有去无回,自己还差点与老公闹到了离婚的地步。
更让人惊讶的是,楚媛此前竟然是在财智魔方正式工作的员工。当时这家公司遇到了困难,于是领导就号召大家在危难时刻一起共度难关,几位怀有创业激情的员工不但接受几个月不发工资照常上班,甚至还将自己的资金投了进来,楚媛就是其中一位。
“我们联络了众多的受害者,一共有33人,一起到警方去报了案,但警方也无法处理这事。因为牛俊龙一直都能联系上,还态度诚恳答应解决。”楚媛说,牛俊龙一直承诺会去想办法凑钱,还声称要去银行贷款,但就是不见行动,一直在拖延时间。
直到今天,财智魔方的网站依然可以访问、注册和充值,其官网目前显示的投资总额为1.75亿,平台投资人数为3.3万人。楚媛一口咬定这是数据造假,“为了吸引新来的人上当才说有这么多投资者的”。
戴萌和楚媛等人商量,实在无路可走最后只有诉诸法律,以刑事案件进行处理,但选择这样做,也就意味着资金回归几乎没戏。
e租宝员工自己也投资了e租宝
“如果你们在e租宝投资的资金出了事,我个人全部负责承担。”这是樊川当初为拉拢客户到e租宝网站投资时许下的空口支票,如今想来后悔不已。现在,他每天除了面对自己良心上的拷问,还得应付一个有一个上门来“讨债”的投资者。
今年1月,实在受不了上门投资者的叨扰,他决定将自己在北京通州买的两居室房子出租给别人,自己再去外面租房。不过,新来的租户同样受不了经常有人骚扰,两周后就强行要求退了房。没了收房租这一资金来源,樊川又只好搬了回去。
2015年夏天,樊川还在一家软件企业做销售。7月的一天,当他去外地出差回京时,在高铁上听到e租宝的口播广告,随后,又在家中看到某电视台在黄金时段播放了e租宝的广告,不久后,他上下班在西直门地铁站换乘时,再次被e租宝的广告轰炸。
这时,正好有朋友告诉他e租宝在大量招聘业务员,而且薪资待遇极好,一般要比上一份工作要高出50%以上。正好受够了大龄单身工作狂女上司天天让下属陪加班的变态要求,樊川就去e租宝投了简历,并很快通过了面试。
入职e租宝第二个月,樊川就被要求必须拉来3万的业绩,否则就会被辞退。无奈之下,他只好找自己的女朋友借了3万投进去。但想到这样下去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于是樊川就到处向人许诺自己可以担责,以吸引外部投资者进入。
在近两个月不停的电话游说之后,樊川一共拉来了7位投资者,累积投资超过30万元。这样的业绩,在新员工群体中,已经算是出类拔萃了。樊川眼看着自己就要升职加薪了,却没料到e租宝公司在12月初被上上下下一锅端了。
今年2月13日,公安部组织建设的非法集资案件投资人信息登记平台正式启用,首先对“e租宝”及其关联公司涉嫌非法集资案件的投资人开放。
当天晚上,樊川就去平台登记了自己的信息。就在同一天,他和女朋友的感情也走到了尽头,两人终究没有平稳渡过即将到来的情人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