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管理海关,就像搞承包。皇帝将粤海关承包给他的亲信,亲信承包先要“投资”,以取得“承包权”,此后“凡应行事宜”,就“不必听督抚节制”了。监督上任,可带家人60名,乾隆朝李永标超标,带了家人73人,包干了海关所有事务,使粤海关成为了他的“家天下”。不过,“家天下”只能为期三年,三年以后,就要换人包干。
“规礼”之类的分肥,按规定,粤海关监督本人要占到三分之二左右,其他海关办事人员——书吏、贴写、头役等,多为他家人,也有聘用之人,还包括各炮台官兵,大约占了剩下的三分之一。洪仁辉告状时把这些都捅了出来,他不知道这些都是“常规”,属于“亚财政”,虽无明文规定,却是历来如此,成了习惯的,所以叫做“礼”。
这块有定数的“规礼”收入,即使是监督本人分得的那部分也要拿出来“报效”,而报效皇上则要通过和珅。“报效”银每年不下100万两,“规礼”所得,大部分用来进京报效,一小部分还要用来跟当地督抚搞好关系,“打点”各色人等。如此分赃,无法可依,但合礼。
粤海关收入,“正课”虽非正式国家财政收入,但王权之下,家国一体化,但凡王权所得,无不合法,谁敢问其合法性来源?“规礼”是合礼收入,属于“礼尚往来”的范围,监督本人贪与非贪,主要看他对“规礼”收入如何处理。他一人所得便占了“规礼”收入的三分之二,要拿出来报效的主要就是这一块,剩下的三分之一,是其他人的职务收入,原则上,他不能拿出来报效,但他的手下要报效他,这样的人情收入,他会笑纳。由于决定他贪与不贪的不是别人,正是和珅,所以他要报效和珅,有可能连他本人都是和珅的代理人。
然而,监督油水何在?在于“陋规”。“陋规”非礼,没有定数,也查不出来。“陋规”之行,主要是索贿。如船钞一项,据船只大小收费,究竟收多少需要丈量,这就为索贿提供了运作空间。丈量者手里拿着尺子,行贿了,大船可以量小一点,不行贿,小船也可以量成大船。类似项目有100多项,每项都要搞点名堂,所以很忙。还有货物,因质量和价格起争议,也是常有的事,但只要争议一起,海关就能调整税额,这里面名堂很多。粤海关究竟有多肥?比肥得流油的崇文门税关还肥。崇彝写《道咸以来朝野杂记》,写他做崇关帮办委员时每年约可得四五千两银子,就自以为很肥了。可冯桂芬在《校邠庐抗议·罢关征议》中提到粤海关,说海关看门人月薪都有800两银子,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
2001年,美国《华尔街日报》统计出千年世界首富50名,其中有6名中国人,清朝有两人,即和珅、伍秉鉴,一官一商,差别很大。差别有多大?和珅的财产数以亿计,折合成银子少说有2亿多,多说有11亿,这些数字是根据抄家清单估算出来的。而伍秉鉴的身家仅有2000多万两白银,相比之下,可谓区区。此二人者,或为官敛财,或经商致富,各自登峰造极,一个做官做到了“二皇帝”,一个经商成为“十三行”首席。
然而,同为世界首富,他们的差别为何如此之大呢?和珅个人收入居然超过了国家财政收入,他是如何创收的?贪官创收,人们最容易想到的就是贪污。他管过兵部,难免克扣军饷;他主持吏部,能不卖官?但这些,还不足以使他成为世界首富。那么崇文门税关呢?那可是天下第一税关,像大裤衩一样矗立着,而和珅就是这个大裤衩的总监,监督着每一位来往商贩、赶考士子和进京官员,无论你多大的官,都得从它胯下过去,当然是以“纳税”的名义。“纳税”纳到什么程度?只有人头不纳税!本来,清朝税务规定,往来者随身携带物可以免税,可税关照收,连京畿商民入城,为了省事,都在帽檐边插上两文制钱,由税吏自取,否则就要扣下所携之物,极尽刁难之能事。有一位山东布政使进京,税吏要他纳税,他没钱,一气之下干脆将行李都放在税关外,说:我赤条条一人,还要纳税吗?
这些税收没有收到户部,而是收到内务府。如果说粤海关是“天子南库”,那么崇文门税关就是“天子北库”,一南一北,两条财路,都握在和珅手里.。
皇帝虽然“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可皇帝有皇帝的难处。皇家开销大,皇帝难免有捉襟见肘时,又不好动用国家财政,往往有苦难言。而乾隆排山倒海似的花钱,不动国库还总有钱花,这就可见和珅的功夫了。自从和珅将户部尚书和内务府大臣两个职位一肩挑,皇上从此不差钱。万岁寿诞,和珅发起“奉献银”,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官员都要“奉献”,一场寿诞办下来,创收不少。还有经常项目,如“折罪银”一项,也源源不断流入内务府。用银两可以折罪,还是经常项目,能不大开罪源、广立罪人?以罪源为财源,天下安得不乱?!